第二十九章 望月峰修行的日子1
青窦峰平阔如台重宇叠楼的峰顶上，另有三座呈对峙之势，拔地而起c凌云破空c几与地面垂直的陡峰绝壁。
千旭听林远希介绍过，最东首的是凌月峰，长老姜澈就住在那里，这座峰是一众崖中景色最美的，即便在远处也依稀可见一条细长的旋云石梯从崖脚的青窦殿边上的茂林间蜿蜒而上，石梯两边每隔一段都有一方石亭，可赏可玩可歇息。远远看去，犹如一根坠着珠子的银链。而山上仙雾迷蒙宛如轻纱遮面，更添几分神秘。
西北角的是望天峰，是三峰之中最高最险的，无路可通其上，作为既无法术又无法宝的千旭要想上去，非得用日光香楠辇不可！千旭做梦也没想到，一个月前还望峰感叹如今却要去往此地。
他的步履既不快也不慢，让心绪忐忑的千旭恰好跟上。千旭默不作声，心中犯惑，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人能不动手脚，仅凭身上散发的无形威压就令他噤若寒蝉，惶恐不已。
一路心神不宁，现在立足峰顶倒更多的是拘谨与激动。偷偷瞟了几眼峰底霞光晕彩下渺若沙尘的万物，心胸蓦然一宽。
峰顶虽然平坦如地，但是并不大，除了太长老重烨所用并排三间正房，隔了一重花墙树垣的不远处，还隐约可见一室。让千旭觉得奇怪的是，这三间正房之前不大的庭园中，植了一片盛开的白梅林。依凡间四时，此时正是暮春，这白梅却依旧姿态傲然，全无凋零之意。
绕过白梅盛开的庭园，穿过那一排树垣，来到了方才千旭隐约所见的屋室前，这屋只有两室，屋前空阔并无栽植什么花木。重烨忽然停驻脚步，转过身，道：“这望天峰就你我二人，从今日开始，你就住在这里，安心修习。今日天色已晚，你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到我屋中来。”道完，也不等千旭回应，头也不回消失在树垣之后。
本来千旭想好要询问的一些话给生生咽回肚里。
他带着十二分好奇，小心翼翼地移开门，式样简单的木榻，并清简雅致的几样物饰，木榻上摆着一套蓝白两色的入门弟子衣裳，一根未进级的黑色丝绦，还有一个锦囊。千旭目光闪烁，拂过衣裳，打开锦囊，里面有一颗下品藏元丹，和两枚闪闪发光的灵石。这藏元丹是入门弟子辟谷清身之物，只要吃了它，可以保一月不进食而体力尤盛。而那两枚灵石则是崇胥山上山下用以交易相当于凡间金银的凭物。这每月分发门人弟子一个锦囊以助修仙，也是崇胥宗门历来的规矩。
＊＊＊
刚入夜，千旭便出门来到园中，屋后是直可摘星的茂枝修柯，园前临崖。站在一块突出崖岸的巨石上，千旭心情大畅，深深吸了口气，俯瞰灯光灿如星海的崇胥诸峰，夜风温凉袭来，真有凭风欲飞c直登九霄之感。
蓦然间，千旭只觉心口猛地一跳，那个孤华霁月的人竟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崖边，看角度，正是与他那三间屋室相对而出。
他目光无波无澜，平视前方，似是这世间任何都无法落入他眼中，无法令其动容，如一尊茕茕孑立无知无觉的雕像。
千旭忽然觉得一个人住在这么高的地方，的确孤寂，怪不得他要生拉硬扯的一定要带一个人来这里，说是传授仙道，怕是为了打发这冷冷的日子吧？也不知道他活了多久了，看样子年纪与自己相仿，竟然是崇胥太长老。这一众长老看似对他恭敬有加，却并无亲近之意，就连掌门都对他敬畏七分，像他这般自命清高傲睨众生的人，想必也没什么知交，当真可怜可叹。想到这里，千旭不免心生怜惜，要不过去陪他说说话？
千旭悄悄穿过树垣，沿着香梅石径，来到他身后。
正不知如何开口，却听他缓缓开口：“你还没睡？”然并未转身。
“是，弟子见太师尊一人在此，就来”
“就来做什么？白日里，本尊见你似乎很不愿跟随本尊修仙学道。”声音淡若风拂疏星，听不出任何情绪，让千旭有些发慌，白日里揣度了无数遍的问题忽然又如出水鲜鱼跳跃在脑中。
“弟弟子不敢！只是弟子心中有个疑问想请教太师尊。”
“说。”
“为何太师尊要选我。”
重烨缓缓转过身，风华绝世暗星辰，还未散尽的寂寥神情，令千旭心里隐隐发酸。一双微寒的星眸已紧盯上千旭的眼睛，忽然微牵起唇角，道：“不为什么，本尊只是觉得和你挺投缘。那日在旋云廊上，本尊就曾言要赐你名字，怎会食言。”
重烨话中虽有亲近之意，却并无亲近之感，周身散发的无形隔障将他人阻隔于千里之外。
千旭业已察觉，他没去细想这太师尊为何拒人千里，只是对于赐名一事心有抵触，于是道：“太师尊厚爱，只是弟子不敢遵从，千旭这名本是掌门所赐，且弟子已用得习惯。”
不想千旭这番如实相告，却令重烨神色陡变，他冷冷一笑，道：“好个‘长者问，对勿欺；长者令，行勿迟；长者赐，不敢辞。’本尊问你，本尊算不算得长者？”
“太师尊自然是。”千旭心中蓦地一慌。
“那好，从今后，本尊要是问你话，你该怎么做？”
“不欺诈。”
“本尊令你做事呢？”
“不迟疑。”
“好，你最好记住今晚对本尊说的话。”似是听到了满意的答复，重烨嘴角微勾，又转身对向璀璨星空下崇胥宗门，出口却让千旭心口柔柔抽搐了下。“既然你不想更名，那本尊就赐你个修号，叫辰川吧。”
“是！”千旭不敢迟疑，恭敬应声。是什么原因让这个霸道无礼无以复加的人一改初衷，改赐修号？
仙风离离，身后不时传来唰拉拉的树叶声，浓雾团团，千旭的衣发已微微湿凉。
千旭因想着姜澈的嘱咐，见太师尊也不再说什么，便想告退，哪知重烨已转过身，抛下一句：“既然你并无睡意，那就跟本尊到屋里来。”就往那梅香小径而去。千旭只得跟从其后。
正中一屋为堂室，外面看着并无宽敞，里面却不然。
空阔的室厅，香暖的梨木地板，除了清简的几样屋饰，室厅中间的地上铺着一方白色地毯，竟如雪抹，地毯上一个式样古朴的案几，案几上置一壶清茶，边上两个蒲团。
重烨在其中一个蒲团上坐了下来，看了眼微显局促的千旭，道：“无须拘礼。我这望天崖从未有外人上来，你是第一个，坐。”
“弟子不敢。”千旭发现虽然太师尊重烨依旧一副冰雪覆脸之态，但是语气已缓和许多。
“你知道修仙之人，最需要具备的是什么？”
“还望太师尊赐教。”
“放下成见。天地本是一物，无恶亦无善，无悲亦无喜，无生亦无死。只可惜这天地之间很多人通透此理，却没有一颗心能做到。就连本尊也被很多事物牵绊，不得自由。”
“太师尊道深通仙，翩然来去，又怎会不得自由？”千旭不解。
“即便得道成仙，终究也是三界之内，六道之中的蜉蝣而已。”
“弟子不解，如果如太师尊说的那样，那么修仙问道的意义又何在？”这并不是千旭的疑问，而是反诘。因为重烨所言与他一直以来的信念相违悖。是的，对千旭来说修仙问道并不是为了渡劫升仙，而是成为大修士，救济苍生。生在三界之中如何，生在六道之中又怎样，心怀苍生，大道永存。
“本就是无意义之事！本尊都忘了当初为何要渡劫升仙。”似乎牵动了潜藏在内心某处的隐秘，重烨微蹙眉川，神情迟疑而略带痛苦，喃喃几句，“本尊到底为何要渡劫升仙？”目光渐渐迷离起来，他的脑海中又忽然浮现出那张脸，模糊不清，隔着一层凉凉的薄雾。当他再一次用尽力气拨开那层雾时，那张脸又不见了。“砰”一声，重烨一手撑在案几上，一手捂着胸口，那张近乎天人的脸瞬间苍白如纸，虚汗溢额，气息骤紧。
千旭兀自震惊在重烨口中的“无意义”三字，被太师尊突如起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赶紧跪坐下来，扶住了他，惊道：“太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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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旭听林远希介绍过，最东首的是凌月峰，长老姜澈就住在那里，这座峰是一众崖中景色最美的，即便在远处也依稀可见一条细长的旋云石梯从崖脚的青窦殿边上的茂林间蜿蜒而上，石梯两边每隔一段都有一方石亭，可赏可玩可歇息。远远看去，犹如一根坠着珠子的银链。而山上仙雾迷蒙宛如轻纱遮面，更添几分神秘。
西北角的是望天峰，是三峰之中最高最险的，无路可通其上，作为既无法术又无法宝的千旭要想上去，非得用日光香楠辇不可！千旭做梦也没想到，一个月前还望峰感叹如今却要去往此地。
他的步履既不快也不慢，让心绪忐忑的千旭恰好跟上。千旭默不作声，心中犯惑，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人能不动手脚，仅凭身上散发的无形威压就令他噤若寒蝉，惶恐不已。
一路心神不宁，现在立足峰顶倒更多的是拘谨与激动。偷偷瞟了几眼峰底霞光晕彩下渺若沙尘的万物，心胸蓦然一宽。
峰顶虽然平坦如地，但是并不大，除了太长老重烨所用并排三间正房，隔了一重花墙树垣的不远处，还隐约可见一室。让千旭觉得奇怪的是，这三间正房之前不大的庭园中，植了一片盛开的白梅林。依凡间四时，此时正是暮春，这白梅却依旧姿态傲然，全无凋零之意。
绕过白梅盛开的庭园，穿过那一排树垣，来到了方才千旭隐约所见的屋室前，这屋只有两室，屋前空阔并无栽植什么花木。重烨忽然停驻脚步，转过身，道：“这望天峰就你我二人，从今日开始，你就住在这里，安心修习。今日天色已晚，你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到我屋中来。”道完，也不等千旭回应，头也不回消失在树垣之后。
本来千旭想好要询问的一些话给生生咽回肚里。
他带着十二分好奇，小心翼翼地移开门，式样简单的木榻，并清简雅致的几样物饰，木榻上摆着一套蓝白两色的入门弟子衣裳，一根未进级的黑色丝绦，还有一个锦囊。千旭目光闪烁，拂过衣裳，打开锦囊，里面有一颗下品藏元丹，和两枚闪闪发光的灵石。这藏元丹是入门弟子辟谷清身之物，只要吃了它，可以保一月不进食而体力尤盛。而那两枚灵石则是崇胥山上山下用以交易相当于凡间金银的凭物。这每月分发门人弟子一个锦囊以助修仙，也是崇胥宗门历来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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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夜，千旭便出门来到园中，屋后是直可摘星的茂枝修柯，园前临崖。站在一块突出崖岸的巨石上，千旭心情大畅，深深吸了口气，俯瞰灯光灿如星海的崇胥诸峰，夜风温凉袭来，真有凭风欲飞c直登九霄之感。
蓦然间，千旭只觉心口猛地一跳，那个孤华霁月的人竟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崖边，看角度，正是与他那三间屋室相对而出。
他目光无波无澜，平视前方，似是这世间任何都无法落入他眼中，无法令其动容，如一尊茕茕孑立无知无觉的雕像。
千旭忽然觉得一个人住在这么高的地方，的确孤寂，怪不得他要生拉硬扯的一定要带一个人来这里，说是传授仙道，怕是为了打发这冷冷的日子吧？也不知道他活了多久了，看样子年纪与自己相仿，竟然是崇胥太长老。这一众长老看似对他恭敬有加，却并无亲近之意，就连掌门都对他敬畏七分，像他这般自命清高傲睨众生的人，想必也没什么知交，当真可怜可叹。想到这里，千旭不免心生怜惜，要不过去陪他说说话？
千旭悄悄穿过树垣，沿着香梅石径，来到他身后。
正不知如何开口，却听他缓缓开口：“你还没睡？”然并未转身。
“是，弟子见太师尊一人在此，就来”
“就来做什么？白日里，本尊见你似乎很不愿跟随本尊修仙学道。”声音淡若风拂疏星，听不出任何情绪，让千旭有些发慌，白日里揣度了无数遍的问题忽然又如出水鲜鱼跳跃在脑中。
“弟弟子不敢！只是弟子心中有个疑问想请教太师尊。”
“说。”
“为何太师尊要选我。”
重烨缓缓转过身，风华绝世暗星辰，还未散尽的寂寥神情，令千旭心里隐隐发酸。一双微寒的星眸已紧盯上千旭的眼睛，忽然微牵起唇角，道：“不为什么，本尊只是觉得和你挺投缘。那日在旋云廊上，本尊就曾言要赐你名字，怎会食言。”
重烨话中虽有亲近之意，却并无亲近之感，周身散发的无形隔障将他人阻隔于千里之外。
千旭业已察觉，他没去细想这太师尊为何拒人千里，只是对于赐名一事心有抵触，于是道：“太师尊厚爱，只是弟子不敢遵从，千旭这名本是掌门所赐，且弟子已用得习惯。”
不想千旭这番如实相告，却令重烨神色陡变，他冷冷一笑，道：“好个‘长者问，对勿欺；长者令，行勿迟；长者赐，不敢辞。’本尊问你，本尊算不算得长者？”
“太师尊自然是。”千旭心中蓦地一慌。
“那好，从今后，本尊要是问你话，你该怎么做？”
“不欺诈。”
“本尊令你做事呢？”
“不迟疑。”
“好，你最好记住今晚对本尊说的话。”似是听到了满意的答复，重烨嘴角微勾，又转身对向璀璨星空下崇胥宗门，出口却让千旭心口柔柔抽搐了下。“既然你不想更名，那本尊就赐你个修号，叫辰川吧。”
“是！”千旭不敢迟疑，恭敬应声。是什么原因让这个霸道无礼无以复加的人一改初衷，改赐修号？
仙风离离，身后不时传来唰拉拉的树叶声，浓雾团团，千旭的衣发已微微湿凉。
千旭因想着姜澈的嘱咐，见太师尊也不再说什么，便想告退，哪知重烨已转过身，抛下一句：“既然你并无睡意，那就跟本尊到屋里来。”就往那梅香小径而去。千旭只得跟从其后。
正中一屋为堂室，外面看着并无宽敞，里面却不然。
空阔的室厅，香暖的梨木地板，除了清简的几样屋饰，室厅中间的地上铺着一方白色地毯，竟如雪抹，地毯上一个式样古朴的案几，案几上置一壶清茶，边上两个蒲团。
重烨在其中一个蒲团上坐了下来，看了眼微显局促的千旭，道：“无须拘礼。我这望天崖从未有外人上来，你是第一个，坐。”
“弟子不敢。”千旭发现虽然太师尊重烨依旧一副冰雪覆脸之态，但是语气已缓和许多。
“你知道修仙之人，最需要具备的是什么？”
“还望太师尊赐教。”
“放下成见。天地本是一物，无恶亦无善，无悲亦无喜，无生亦无死。只可惜这天地之间很多人通透此理，却没有一颗心能做到。就连本尊也被很多事物牵绊，不得自由。”
“太师尊道深通仙，翩然来去，又怎会不得自由？”千旭不解。
“即便得道成仙，终究也是三界之内，六道之中的蜉蝣而已。”
“弟子不解，如果如太师尊说的那样，那么修仙问道的意义又何在？”这并不是千旭的疑问，而是反诘。因为重烨所言与他一直以来的信念相违悖。是的，对千旭来说修仙问道并不是为了渡劫升仙，而是成为大修士，救济苍生。生在三界之中如何，生在六道之中又怎样，心怀苍生，大道永存。
“本就是无意义之事！本尊都忘了当初为何要渡劫升仙。”似乎牵动了潜藏在内心某处的隐秘，重烨微蹙眉川，神情迟疑而略带痛苦，喃喃几句，“本尊到底为何要渡劫升仙？”目光渐渐迷离起来，他的脑海中又忽然浮现出那张脸，模糊不清，隔着一层凉凉的薄雾。当他再一次用尽力气拨开那层雾时，那张脸又不见了。“砰”一声，重烨一手撑在案几上，一手捂着胸口，那张近乎天人的脸瞬间苍白如纸，虚汗溢额，气息骤紧。
千旭兀自震惊在重烨口中的“无意义”三字，被太师尊突如起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赶紧跪坐下来，扶住了他，惊道：“太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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