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遥望_帝师死后第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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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遥望

  第7章

  晋人遭逢离乱,摔破铜镜,夫妻各执一半,作为团聚信物。破镜重圆信物,是为了再相见,而不是用来追悔自己错。

  谢玟被他抱得太紧,抬手抓住了萧玄谦手腕一点点挪下来,回答道:“人报应有时来得早,有时来得晚。你想要一切,我只是一切中一部分。而我想要,只是能够离开任何人自由,包括离开你。”

  这正是你不允许。

  萧玄谦手被他挪下来,最后只轻轻地攥住了他袖子,他从不露出受伤姿态,但在这一刻,却难以自控地显出迷茫和黯然之情。

  萧玄谦缓慢地松开手指,他注视着谢玟。

  淡青外衫披在老师身上,像是一炉会烧尽轻烟。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试想过,谢怀玉离开他会是怎么样。可已在这三年里,切肤地品尝过了。

  夜凉如水,谢玟陪着自己弟子走出宫室,在紫微宫里走了一会儿,他很想离萧玄谦远一点,但却很清楚——如果他离开距离太远,小皇帝就会焦躁不安,会想办法把他拉回身边。

  他也就不想费这个力气了。

  回到帝王寝宫时,被安排在偏殿简风致已经睡了,往日里十几个近侍从旁听候吩咐,今晚竟然不在,偌大宫殿看起来孤单寂寥,只有崔盛还在帘外守着。

  寝殿与前方隔着一道屏风、一道珠帘。萧玄谦跟他说要他在宫里住一阵子,说要让自己安安心,不然没办法料理国事——他似乎发觉,在老师心中,这个家国天下要比他重要得多。

  谢玟不做表态,他默然地看着对方如曾经般对待他,好像两人发生过争执、路途上分歧,全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好像亡于回乡途中周老将军能死而复生、缠绵病榻昭阳长公主能人生重来……好像他没有被眼前这个乖顺如幼犬男人死死地压在龙榻上,几乎被他……

  谢玟闭上眼,他扬起唇自嘲地笑了一下,他想,我真是一个失败穿书者,我明明知道所有答案,却越做越错。

  一直悄无声息童童在他脑海中浮现,忍不住道:“你是我见过最聪明宿主了,但你太重感情了,为什么一定要帮他呢,就因为他可怜吗?”

  谢玟跟她道:“因为我太自大了,我以为这是我任务,是一场游戏,我可以擅自改变他人命运,我以为我是挽救别人英雄。”

  他停顿了一下,在心里继续道:“但我不是。”

  童童跟着沉默了一下,她叹了口气:“你知道他原本结局。整本书最悲惨最可怕反派,直接间接地酿成了很多人悲剧,他生来母妃亡故,寄人篱下、备受欺凌,生父、兄弟,皆亡于他手中……你看,无论你怎么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让他做一个明君,为他铺好路、稳固朝堂、功成身退,将帝师这个唯一能威慑控制他身份都埋进地底,但他终究成为不了你想要那种人。”

  “以我自己喜好擅自改变他,是我想法太傲慢了。”谢玟道,“这几年里,我一直在思考,我改变不止是剧情,还有别人人生……为什么我会傲慢到觉得我能够结束这个既定悲剧呢?”

  童童道:“你真是我见过最爱反思自己人,你这样会显得很圣父知道吗?”

  “多谢你夸奖,谁不愿意在生活中多遇到几个圣父呢。”谢玟道,“把我形容得这么好,我可没能耐让你重启系统。”

  “你完成了扶持登基任务就已经算是脱身了,不用管我。”童童道,“重启系统需要这个世界主角善念,你把萧九变成主角了,从他身上得到善念,我疯了才会想……而且你又不回现代,我重启了你就会选择回去吗?”

  谢玟无奈道:“你要是重启了我说不定会回去呢,我虽然出了车祸,可也不见得在那边就缺胳膊少腿了。”

  他话语一顿,童童也忽然声音停顿了一瞬,两人同时想到——回到现代,岂不就是最彻底脱身办法?

  “萧九善念……”童童低声喃喃,“怎么可能呢。”

  谢玟没有回答。

  夜色渐浓,萧玄谦仿佛很有分寸地没有跟他同榻而眠,这让谢玟安心了很多,他对于萧九有一种条件反射身体抗拒。但天际泛白之时,谢玟被脑子里童童念叨声吵醒,抬眼就看到一抹赤金色衣角。

  这个世界帝服就是赤金交织。谢玟沿着衣角看过去,原本保持安全距离萧玄谦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他床边,埋头伏在了床榻边缘。

  童童念念叨叨地道:“你说他对你有没有善念?”

  谢玟轻声道:“不知道。”

  烛火早已熄灭,借着窗外冷月清辉,也只能照见对方模糊眉宇。只有在睡着时候,萧玄谦才会显得这样乖顺无害。谢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摸一摸他头发。

  以前就是这样。小皇帝少年时没有人依靠,拜他为师之后总是半夜来找他,他总有办法躲过别人耳目,一开始是靠着自己屋门坐一晚上。后来他发现了,让萧玄谦进来,这个人就得寸进尺地跟他同眠,还拿历史上很多师生之情典故来表达自己对老师尊重和崇敬。

  谢玟是真以为自己可以做一个改变悲剧英雄。

  他手停在萧玄谦发丝边,又收拢手指放了回去……谢玟想要靠近他时,总会被他刺伤,人应该长记性才是。

  但他手没等放下,就猛地被攥住了。萧玄谦掌心将他完全包裹住了,谢玟手臂都被拉了过去,贴上冰冷又柔软唇。

  小皇帝亲了亲他手,低声道:“老师,你对我一点点感情都没有了吗?”

  衣袖滑落,他手腕上齿痕清晰,被烙下一个消磨不去伤疤。萧玄谦指腹摩挲着他手腕:“你不是说,无论我做什么,都会站在我身边吗?”

  “是我看错了。”谢玟一点点抽回手,“我以为你睡着了,骗子。”

  “我也以为老师会摸摸我。”萧玄谦发出了不知道是更像狼还是更像狗言论,“你……骗骗我,也行。”

  他执意留住谢玟手,就像是很冷人遇到炉火,就算是幻觉炉火,他也不愿意失去。

  谢玟看着他,耐心地等他情绪平复,随后道:“你把周勉关哪儿了。”

  刚才还摇尾乞怜小皇帝顿时浑身一滞,肉眼可见地气氛紧张,他对于周勉排斥简直写到了脸上,舔了舔后槽牙,才沉沉地道:“如果不是怕在你眼里再添一道错,我早就抽了他筋,还会留在京中做他虎贲中郎将?”

  “这是京都防卫之责,你刻意放给他这样职责。”谢玟道,“把他控制在股掌之间,还露出了毫不在意假象,你越来越有长进了。”

  这是夸奖吧?萧玄谦迟疑地想,他看着谢玟,想跟谢玟多对视一会儿,想从对方神情中得到一点点肯定,可老师眼中只有一片寂静。

  “让我猜猜。”谢玟道,“你把他关在密牢里了。”

  萧玄谦喉结动了一下,缓缓道:“是。”

  “那个地方还是我建造,”谢玟看着他,“里面关押过很多皇家亲眷、不忠之臣,我提审行刑、批复一道道密奏时,你就站在我身侧……我没有教过你这么关押一位忠臣遗孤。”

  萧玄谦听到他提起周老将军,尽管他不知错,也明白在这部分先不要说话,他不想让谢玟不高兴。

  “你拿简风致,还有周勉来威胁我。”谢玟温柔地叙述道,“你把我没有教过东西学会了。”

  萧玄谦沉默了半晌,随后道:“我不能再失去您了。”

  “我要去见他。”

  “不行。”萧玄谦想都没想地脱口而出,“我是不可能让你去见他,除非是去见他尸体。”

  谢玟早就料到这样答复:“换我尸体能见到吗?”

  萧玄谦震住了。他怔怔地看着谢玟,好像还没有回过神来,他指骨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呼吸也骤然沉重,肺腑里像是压了一块沉沉石头。

  谢玟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有些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地想着——原来自己性命竟然有朝一日能够成为筹码来提出要求,而不是扎进皇帝心里刺,如鲠在喉,进退两难。

  萧玄谦沉寂了一会儿,他刚刚竖起来一身刺,浑身气势都颓了,埋头靠在谢玟身畔,压抑地道:“老师……你不要这么对我,别这么对我。”

  “我要确认他安危,你才能拿别人命来威胁我。”谢玟声音很轻,“萧玄谦。”

  原本只坐在他床畔小皇帝忽地站起身,脱掉了外袍,他俯下身抱住谢玟,触及到切实温度之后,才缓解了一分对于“死别”惶恐。萧玄谦紧紧地抱着他,不让对方挣脱,等到他心跳平复之后,才出声道:“好。”

  他停了停,又确定道:“我陪你去。”

  谢玟在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拒绝他亲近,要是惹疯了小狼崽子,他可不想再被咬一口:“我要简风致跟我去,就是那个你锁到我眼皮子底下。”

  小皇帝沉闷无声了片刻,似乎很委屈似,低低地道:“……好。”

  “明天。”谢玟继续谈判。

  “嗯,明天。”小皇帝在这最后一步退让上增添了附加条件,“我让人跟着你。”

  谢玟对此不置可否。

  月光之下,那只养在清雨殿玉狮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它晃着毛绒绒大尾巴,踩着小肉垫静悄悄地趴在了屏风内侧角落里,莹润猫眼望着那两个人。

  得益于萧玄谦吩咐,今夜寝殿里并无多余近侍看顾,所以玉狮子也就畅通无阻。它似乎知道那边两个人养过它,在一种莫名满意当中,蜷曲身体躺下来睡着了。

  “你多装点死,我还能活得更久些,免得被你和小皇帝一起气死。”谢玟跟系统道。

  童童哼了一声,嘀咕道:“以前狗皇帝说要伺候你沐浴时候,也没见这么矜持要面子,你对他就是宠溺纵容、万般都是小事,什么都能改正,什么都能原谅,对着我就凶来凶去,好像我不是这个世界上跟你最亲……系统似。”

  她本想说“最亲人”,又想起自己本质,只得改了下口。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谢玟跟童童其实才是在这世上相伴最久、最知底细彼此。幸好萧玄谦不知道这样一个存在,否则以小皇帝脑回路,又不知道要怎么想。

  一旁简风致并不知自己问题被回复了,眼前皇室风波过于摄人,少年下意识地往谢玟身边躲,可不待他躲到谢帝师身后,就被一道目光飞刀似扎上了,简风致后脊一僵,不回头也能感觉到陛下盯视,当即又跟帝师大人拉出至少一臂远来。

  萧玄谦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已无兴趣跟湄儿争论:“带公主回府。”

  “是。”听候吩咐郭谨低头行礼。跟老熟人崔盛不同,郭谨虽是宫廷内官,但却习武,甚至悄悄领着一部分暗卫之职。

  绯衣太监上前几步,面容恭敬地压低,却又不容拒绝地抬臂钳制住了解忧公主肩膀。萧天湄登时动弹不得,几乎咬碎了银牙:“皇兄!”

  就在郭谨面容无波地要“请”走公主时,他手背忽然被另一人触感覆盖,力道轻柔地拨开他手指,谢玟声音从身侧响起。

  “哪有这么对待女孩儿呢?”他道。

  郭谨除了当今陛下以外,几乎没有人能命令他别事,但他一听是谢玟声音,便知自己只能松手,躬身向帝师道:“谢大人,老奴也只是谨遵圣命。”

  萧天湄浑身一松,她接触到谢先生温度之后,陡生一股无可比拟安心感,仿佛她并不需向自己最亲哥哥据理力争、情谊撕裂如碎帛,而可以得到庇护了。

  谢玟收回了手,目光穿过湄儿肩头望向萧玄谦。他将怀里玉狮子放下,拨了一下少女手臂:“到我身后去。”

  萧天湄下意识地后退,她所面临激荡和对峙,仿佛都被屏蔽了。天地之间风霜雪雨再残酷,也落不到她身上。

  谢玟还未说话,小皇帝便已煎熬难耐,即便那是湄儿,他也被对方这样举动折磨得情绪起伏,他觉得自己真是个疯子,但常常又想,疯得好,不这样怎么活得下去?

  谢玟就是谢玟,他不能站在别人身前,替其他人遮风挡雨,他是我,是我一个人。就算重来一千遍、一万遍,也理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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