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_影卫恃宠而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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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谢逸的大姐夫,是宁安白氏的嫡幼子白钦,出身不算高,再加上门庭没落,继承不了世袭爵位,自个儿也不算有长进,这辈子几乎能看到头。他比谢逸长姐谢莲小两岁,生得俊秀风雅,又处处以夫人为先,很是招谢莲喜欢。

  谢莲是家中长女,素来是个暴脾气,行事强悍,说一不二,颇有巾帼之风,便是她上头的婆婆,都不敢让她立规矩,甚至还要礼让三分。当年谋逆起事的想法,便是谢莲归家同父亲商议后,又跟府中几位兄弟通过气,才下定决心要做的。

  父亲固然有野心,想要更进一步谋取权势荣华,但究其根本,还是为了在宫中饱受打压的幼弱天子。天子说朝纲不振,王党作乱,是皇室之不幸,亦是百姓之难,望谢侯能施以援手。

  那时候谢家幼女谢芙已经入了宫,是陛下青梅竹马的宠妃,两人情比金坚,却屡屡被王太后从中作梗。谢芙不堪其扰,找长姐谢莲进宫诉过几回苦,还哭红了眼,人都瘦了一大圈,父亲听了后,心疼得一晚上没睡好觉,第二天找来家中几位儿郎商定,决心要与天子联合,彻底扳倒王党。

  成王败寇,这是赌上了永川谢氏全族的性命,自然小心谨慎隐秘得很,可临到头却被王党摆了一道,本是清君侧,到最后却成了谋逆大罪,当真是可笑至极。

  前世很长一段时间,谢逸思来想去,也不曾找到其中破绽,长姐自然不会出卖家族,叔父与大兄三弟,更是性命攸关,中庭卫等人的忠诚,早就刻进了骨子里,叛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后来他也想过宫中的陛下与幼妹,担心是陛下联合王党做局,可这分明对陛下没有半分好处,反倒是自断一臂得不偿失。

  更何况前世后来发生的种种,让他知道陛下是个痴心人。谢氏谋逆案发,陛下在宫中的禁锢加深不说,还为了幼妹谢芙生了一场重病,心灰意冷缠绵病榻数月,差点儿没挺过去。若不是他调动宫里的暗桩亲信,给陛下递了句话,陛下怕是要跟着谢芙去了。

  这般几处思量,谢逸最终将目标锁定到宁安伯府。

  宁安白氏的儿郎不争气,两三代下去后,竟是一蹶不振,眼看世袭的爵位都要降等,府里唯有一个老太太支撑着门面,因着与垂帘听政的王太后是闺中手帕交,素来在天家跟前得脸,赏赐不断,还爱做媒牵线,很有一番受人尊敬的老太君做派。

  他白家每年的春日宴,已然成为了各府有意结亲彼此相看的由头,而成就一番好事的人家,多多少少会领白老太君这份情。靠着后宅妇人之间的交际,宁安白氏勉强维持着多年荣宠与尊贵,就连长姐谢莲那般厉害不输男儿的女子,也曾跟家里夸过老太太不止一句。

  我们家老祖母啊,真真是个人物呢。

  谢逸就不得不考虑白家老太太的敏锐,说不得根据长姐素日行径,从蛛丝马迹间察觉到不妥,进而推断出自家私底下的动作。毕竟他们宁安白氏,明面上虽然没有与曲梁王氏结党,可到底还是倚靠了王太后的垂青。这背后的勾连,不管是有意还是被迫,都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掰扯清楚的,那么让白氏放弃一位如日中天的亲家而彻底投靠王党,想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最有力的证据,便是谢氏之案,竟半点儿都没有牵扯到他那位大姐夫,甚至在事发多年后一门承袭两爵,彻底中兴了宁安白氏的荣光。

  从父亲的书房出来,一路上夜色凛冽,提到春日宴,谢逸便想了许多,将从前查到的那些线索一一捋顺开来,最终决定从源头下手,借着春日宴的由头,去白家好生查看一番,以免重蹈覆辙。

  如今庆幸的是,幼妹阿芙尚未及笈,才不过十岁当头,还未与陛下互生情愫入宫为妃,至少在父亲决意起事的筹码之上,又减轻了几分。

  只是那春日宴……

  谢逸走到自个儿房门前,忽然停驻了脚步,暗叹一声糟糕,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去春日宴,岂不就是给荀家相看的?

  难怪父亲叫自己一定要去,或许早就背地里与荀太傅有过什么商量,今夜之事恐怕是趁着由头蓄谋已久,否则怎会如此轻松揭过?看来他得想个法子让人家看不中才是。

  “世子?”屋里传来低声的呼唤,很轻,压着嗓子,像是怕惊扰了谁。

  这一听,便不是那中气十足毫无顾忌的小厮片甲。

  谢逸忙推门而进,屋内灯火还虚虚晃着,只是减了两盏,余床头那一盏,光亮便减弱了许多,晕黄晕黄的,显得床上的少年愈发神色朦胧。

  片甲早已挨不住困,在外间的小榻上睡着了,偏偏这受了伤的傻小子,还瞪大了眼睛熬着夜。

  谢逸叹了口气,“怎么还不睡?是不是伤口疼得睡不着?”

  子燕摇了摇头。

  “那怎么了?”谢逸想了想,琢磨出另外一个可能,“或是你怕生认床,改明儿我让片甲去无己阁,把你自个儿的被褥枕头搬过来,要是夜夜如此熬着,你岂不是要长黑眼圈了?”

  子燕常年不见光,被关在无己阁受训,身上长得白皙,比他要稍微白上一些,特别是失了血,整张脸在昏黄的灯光映散下,愈发显得如玉莹白。

  这等俊美之色,若是顶着一双黑眼圈,可就白白糟蹋了好颜色。

  “不是。”子燕否认得很快,心里只念着那夜夜二字,想着约莫还能同世子待上些时候,不必再分离两三年才见一面,一时觉得欢喜异常,可又不敢出声确认,只能一个劲儿地往谢逸脸上盯。

  他看人眼神素来专注,像是要把人刻进心里一般,明明是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谢逸却分明感受到对方那股子执拗劲儿。

  谢逸真是有些受不住,便笑问:“不是什么?我看你活像个夜猫子,真该进了中庭卫,同谢寒山那般做暗夜行者。”

  “世子若想,奴必做得比寒山大人还好。”子燕说得认真。

  谢逸却不想,他不想听子燕再自称一个奴字,这总令他回忆起那一句奴自愿。

  “你日后跟在我身边,不必自称奴,知道吗?”他伸手替子燕捋了一下额上凌乱的发丝,动作无比温柔,“我也不需要你像谢寒山那般,我只希望……”

  我只希望你好好的,永远都好好的。

  谢逸咽下后面那半句话,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罢了,这样的话说出来,子燕怕是不得当真,徒增烦恼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想着自己的心思,却没瞧见子燕听到他的话,整个人瞬间呆住,脸上难得露出一些明显的情绪。

  少年的嘴唇颤了颤,好似要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来,就在谢逸再次注意他时,他才艰难地问出口:“世子,以后我都跟在你身边吗?”

  他满心忐忑,尾音都在颤,但因着受伤虚弱,谢逸并不觉得异常。

  “是啊。”谢逸应答得干脆,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子燕的眼眸陡然一亮,他高兴坏了,但却做不出喜笑颜开的表情,只是淡淡地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几乎微不可见。

  他八岁入府,疏于平日的玩乐,不懂得获得糖果的孩子应该露出怎样的笑容,或者说出怎样讨人欢心的甜言蜜语,以期下次还能有这样的奖励。他甚至没有受过正常的教养,除了学习像中庭卫那样隐匿行踪,便是将世子的喜好言行深深刻进骨子里。

  整整十年,他都是这样度过的,他在成为一道合格的影子,一个依附于主君没有真正自我的人。

  而除去那些伪装,抛开相似的皮囊,他以自己来面对旁人时,竟是一片茫然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更不知道如何体会与表达,仿佛失去了一切的喜怒哀乐和七情六欲。

  他或许成了一块木头。

  子燕这般想着,面上愈发寡淡,谢逸打量着他的神色,突然有些迟疑,”怎么,你不愿意么?”

  子燕连忙摇头,牵扯到伤口也不在乎,倒是被谢逸按住,挂了一分怒相,呵斥他:“小心躺着,别摇头晃脑不安生啊,这么晚都不睡,我还没说你呢。”

  “我……”子燕犹疑着。

  谢逸冷哼一声,“你什么?以后不许这么晚不睡觉。”

  “是。”子燕乖乖地望着谢逸,一双眼眸黑亮亮的,像是初来乍到的小狗一般。

  谢逸被看得不敢直视,心想真是奇了怪了,两人本有七八分相似,再加上刻意训练伪装,更像上了九分,可自个儿照镜子,也没长这么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睛啊。

  真想上去蒙住,不教对方看了,可动了动手指,还是忍了下来。

  再被盯上片刻,他突然在一刹那醒悟,直觉得子燕这么晚不睡,可能是在等自己回来。

  他心头一暖,又觉得有些酸,连忙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子燕微微垂下眼睑,似乎在思索什么。

  谢逸等了一会儿,没等得及对方的回答,打了个哈欠,睡意一下就席卷而来。

  熬了大半夜,又经历大悲大喜,待松懈下来,疲累如排山倒海,整个人困顿得不行,他心想这人是个闷葫芦,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又或许没什么心思,于是便作罢。

  “等明儿啊,让片甲把隔壁那间房收拾出来,日后你就住那儿。”谢逸轻轻拍了拍子燕的肩膀,示意对方往里边挪点儿,给他留个空位躺下。

  子燕本来垂着视线,听到这话忽然又直勾勾地看向谢逸。

  谢逸没察觉,待躺在子燕身边后,才发现少年侧过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那眼神还是很亮。

  他不禁笑了下,“我又不是稀世珍宝,你看这么紧作甚,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我可以睡外间的小榻。”子燕轻声道,耳尖有点红红的。

  “怎么,你还要同片甲抢位置?那地方太硌,又硬得很,你身上带伤,还是好生养着吧。”

  “哦。”子燕没再争,乖乖地应了声。

  谢逸没当回事,闭了眼很快睡意就袭来。这一夜无梦,身边躺着心心念念十六年的人,整颗心都踏实了,竟是睡了个多年不曾有过的好觉。

  日上三竿,谢逸还没起,子燕倒是醒了,但他睡在里侧,不敢惊动了外边的谢逸,只好乖乖地躺着,连手脚稍一挪动,都要打量谢逸的睡颜半晌,生怕扰了世子好眠。

  小厮片甲进来看过两回,见二人同床而眠,先是吓了一跳,后来又思及昨夜之事,便按下一颗惊乱躁动之心,由着自家世子睡去。

  他不记得世子几时回来的,说不得还在侯爷那儿挨了训斥,起晚一回也没什么,只盼着别误了午膳才好。

  临近午膳,谢逸还没起,片甲便知道这午膳怕是要误了,只能去府中后厨交代,专门给世子留了几个菜先温着,刚好够装成一食盒,随时准备拎回院儿里吃。就因为这,大公子还打发人来问,担心是不是夜里受了凉,要不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打发走了大公子的小厮,片甲垂首回屋,琢磨着这会儿时辰了,要不要去把世子叫醒,否则府里的几个主子怕是都要惊动,可一想到世子那起床脾气,就有些发怵。

  好巧不巧,就在片甲临门这一脚,院儿里来了俩人。

  锦衣华服的公子根本没那压着嗓子悄声细语的做派,甫一进门就冲着谢逸的卧房喊:“少衡,快出来,咱们约好下午去丹桂坊逗蛐蛐,我在府里左等右等你不来,怎么着啊,你不想去了?”

  这人是个老熟人,荀太傅家的一个庶公子,排行么,估计要到十一二三去了,总之是个不争气的浪荡子。

  熟门熟客,经常进出谢府,侍卫家奴皆见怪不怪,反正这府里除了一个刚逢十的幼小姐,也没什么不可冲撞的闺阁女,自然谈不上外男规矩。

  这回荀宪拖着三公子谢迎一道来的,两人相差个一两岁,因着谢迎性格内敛文静,荀宪很喜欢说笑逗他玩耍,便时常拖着人一路。

  “快,去叫你二哥!”荀宪拍了谢迎肩膀一巴掌,谢迎回瞪了他一眼,一张嫩脸气鼓鼓的,看得荀宪哈哈大笑,不禁又揶揄道,“少衡是你二哥,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还怕喊他不成?”

  但谢迎还是不肯喊,他自小被大兄与父亲教育,可不能这般大呼小叫没得规矩。

  荀宪倒不在乎,眼瞅见廊下的片甲,又一个劲儿奔过去,同人哥俩好地勾肩搭臂,“你家世子呢,怎么不见人影?说说看,是不是府里哪个漂亮丫头勾着他了?”

  片甲连忙避开身,不敢受荀宪的亲近,嘴上还要赶紧澄清:“荀公子,没有的事,可别胡说浑话了,世子还歇着,你且小声些吧。”

  “还歇着?”荀宪吃了一惊,看热闹不嫌事大,直往屋里窜,“那定然是哪个丫头缠你家世子狠了,我倒要看看,日上三竿还能睡,是哪个小妖精不知好歹,竟然敢玷污上京第一俏郎君……”

  他这话本也是玩笑,毕竟同谢逸相交多年,对方的品行脾性自然清楚,身边哪来的漂亮丫头,就是老嬷嬷也不见一个。所以他毫无顾忌,直剌剌地进门,净等着掀一回谢二郎的被窝,好逗人羞恼出个糗,那定然是今日最好玩的事情了。至于撞见什么不该看的,他想都没想过,根本不可能。

  可是这一回,他失算了。

  打眼一晃,竟瞧见那床榻之上,躺着两个人。

  草!他暗叫不好,急忙往后撤,没来及看清,迎面就飞来一个枕头,直接砸在荀宪的脸上,紧接着谢逸一声怒骂:“滚!”

  荀宪吓得一哆嗦,慌忙背过身去,片刻也不敢多待,屁滚尿流地跑走,出了门才发觉鼻梁有些痛。

  他连忙揉了两下,生怕就此毁了一副好相貌,心想撞坏了人家谢二郎的好事,挨一顿揍也不过分,可这下手,未免也太狠了。

  更令他惊讶的是,谢少衡房里居然有人了?

  据他所知,永川谢氏是清白人家,儿郎们个个端方正直,府中规矩也大,家规铺开写来能有三百页纸那般多。不知是外头传的,还是真有其事,反正荀宪见谢逸虽然耽于享乐,却从不沾烟花之地,更不会进什么赌坊,是个很有分寸的世家浪荡子。

  想当初,他如何同对方说姑娘们的好处,这人都纹丝不动,每日除了招摇过市,让上京城人人都知道谢侯世子的风采,其余的,连姑娘一个秋波都冷着脸。

  这样的人,身边就应该冷冷清清,怎么今日就有如此香艳场面?虽然他没怎么看清,可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还能有什么旁的事可做么?

  思及此,他不禁瞅了瞅谢迎的神色,又看了看小厮片甲的模样,两人俱是不动声色,半分也瞧不出异样来,他就更纳闷了。

  其实谢迎也有些吃惊,只是不曾表现出来罢了。

  他一来就站在廊下,连门都没靠近,猛一听屋内怒骂,荀宪狼狈逃出,也想探听了缘由,好日后反击回去。毕竟这小子惯会发神经,扰他二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从没被这般对待过。

  只是见荀宪自个儿都没弄明白,他也不好再看对方的笑话。

  过了片刻,屋内静了些许,似乎传来低低的言语交谈声。

  荀宪终究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哎,你们府里是不是改了规矩?之前不是说,家规严得很,未成亲前,晓事的通房丫头都不会安排一个,成了亲以后,四十无子才许纳妾。这,这你们家世子,还没议亲呢吧,房里就有人了?”

  片甲一听这话,眼都瞪直了,想要解释,可府中影奴是隐秘,自然不能同旁人多说。

  就这么一停顿,谢迎已然红着脸,指着荀宪怒斥:“胡说八道!我二哥清清白白,持身端正,何来的房里有人?你要是胆敢出去乱说一个字,信不信我割了你舌头,打落你门牙!叫你以后当个哑巴!”

  “我哪儿有胡说,分明看见……”荀宪非要辩解,可谢迎看着文弱,这会儿却一拳头上手,直奔荀宪而来。

  荀宪大吃一惊,赶紧躲了去,还待还嘴,就见屋里那人出来了。

  “吵什么呢?”谢逸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穿着很是素净,什么配饰都没戴。

  片甲暗自诧异,心想出来见荀家公子,竟这般朴素,以世子的性子哪儿会容忍?可再一瞧,便发现世子的头发也簪好了。

  世子可是个不会簪头发的主儿,这手笔,除了房里另一位,不会再有旁人了。

  “二哥,荀怀章胡言乱语编排你,我气不过。”谢迎平日里文弱,稍稍一动起手,便会红了脸,此刻亦是如此。

  “我又没说错!”荀宪自然不肯认,平白一项罪名挂头上,哪里顾得了什么分寸,当场脱口而出,“少衡,你自个儿说说,你那床上是不是还躺着一个人?”

  谢逸淡淡看了一眼荀宪,眼底没什么情绪,很轻易就承认了,“是有一个人。”

  谢迎立时目瞪口呆,“二哥,你……”

  谢逸向屋内招了招手,柔声唤道:“子燕,出来吧。”

  听到子燕之名,谢迎就松了一口气,什么话都不说,好似一切争端都未发生过,又恢复了一惯文弱书生的模样。

  倒是荀宪惊奇了,满怀期待地等着,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等绝色,竟让堂堂永川谢侯世子破了戒。

  只是他没等过一瞬,就见那屋里走出个长身玉立的少年郎来,卧槽,怎么是个男的?还他娘的蒙了面,这是装哪门子娇羞不见人啊?

  荀宪恍惚不知所以,瞪大了眼,半晌没说出话来。

  谢逸看了子燕一眼,忍不住笑,“怎么还蒙了面,怕什么?”

  子燕微微垂着眼眸,没敢应声。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明媚的阳光,竟觉得有些刺眼,下意识想往屋里的阴暗处缩去,然而世子叫他出来,他便乖乖地站在那里。

  谢逸见子燕闭口不言,只当对方羞赧,不肯与外人说话,便吩咐片甲:“你带他到隔壁屋里歇着,房间好生收拾一下,以后他都住这儿。”

  “是。”片甲应下,领着子燕离开。

  再多的惊讶,也已经见怪不怪了。从昨夜世子拦着中庭卫不曾让他们带走子燕,就意味着这个隐秘的小影奴,从此会走出无己阁,不会再回到那等幽暗之地了。

  倒是谢迎面上闪过一丝疑惑,却最终压下,什么都没有问。

  待子燕离开,荀宪才终于回过神来,他似乎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指着谢逸,语气又急又怒,声音发颤。

  “你,你你你!谢少衡,你居然搞断袖!都不跟我说!还是不是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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