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_影卫恃宠而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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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这个最深处的包厢,房间格局跟之前谢逸和荀宪待的不一样,像是有人在此处久住的样子,最里头还摆了一张小榻,用隐约可见的屏风隔着,眼尖的还是能一眼瞧个大概。

  里头正坐着一个身形瘦弱的人,辨不清男女,也沉默着不出声。

  谢逸进了屋,那个掌柜的就从外头将门关住,连一句多的话都不说。谢逸正眼往前一瞧,一个三十余岁留着胡茬的男人就坐在一张小圆桌的后面。

  他拿起干净的茶杯,斟了一杯热茶,往谢逸的方向一递,“谢世子,坐下吃口茶吧。”

  那人眉眼不动,神色淡淡的,没有一丝笑意,但却不显强势,有一股温和的味道,像极了谢逸的长兄。

  谢逸一眼就认出了此人是谁,不是旁人,正是前世与他彼此利用的漠北悍将,聂夷中。

  聂夷中这会儿比前世初见时要年轻一些,还不到四十,但漠北的风沙,仍然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而他太阳穴那处,也尚未形成一道抹不去的疤痕。

  原本那道疤痕,应当是谢逸欠聂夷中,只是眼下,二人并无任何交集,更无任何过命的交情。

  “聂将军,久仰。”谢逸从善如流地接过茶杯,坐在了小圆桌的一侧,面上露出微笑。

  聂夷中有些惊讶,“谢世子认得我?”

  “自然。”谢逸的茶杯在手里转了一圈,又放到了桌面上,一口都未动。

  聂夷中轻轻扫了一眼,随后哼笑一声,“谢世子既然知道我,难道不感到害怕吗?我可是被先帝下令,非死不得回上京城的。”

  “是啊,聂将军既然违抗了皇命,的确是应该感到害怕,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谢逸依旧唇边含笑,“不过在我看来,将军大人约见我,似乎有恃无恐啊。”

  “你一个毛头孩子,我有什么可怕的?”聂夷中不以为然。

  谢逸笑着摇了摇头,“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聂将军远去漠北十年,镇守边疆,劳苦功高……”

  他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随后又道:“除非,将军大人有什么筹码,即便被他人知晓身处上京城,应当也与自身无碍。”

  聂夷中闻言神色一怔,随后哈哈大笑,“谢世子果真聪慧过人。”

  谢逸莞尔,不置一言。

  聂夷中又道:“我虚长你二十岁,寻常人若见到我,总是会多一分警惕,即便是王文初那老小子,在上京城碰面,恐怕也不会像你这般平静。”

  “聂将军既然特意相邀,想必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了。”谢逸的目光微微扫了一下屏风后,那个瘦弱的人影纹丝不动,看起来就像是一尊雕塑般。

  聂夷中亦察觉到了谢逸的神色,本来那人待在屏风后,就不是特意遮掩行踪,更何况,这次请这位年轻的谢侯世子过来,也是他的主意。

  不过须臾,屏风后就一道声音响起,“二郎,久违了。”

  那声音很年轻,年轻到辨不清男女,只觉得比谢逸自己都小上几多岁,他听到久违二字,一时竟想不起这人到底是谁。

  直到那人从屏风后走出来,是个年轻的小公子模样。

  但触及到那张脸,谢逸陡然瞪大了眼睛,瞳孔震动,怔愣片刻后,他唤出一声:“陛下!”

  随后双膝一弯,便要行君臣之礼,但年轻的天子微微抬手,拒绝道:“不必多礼。”

  谢逸没有跪下去,他从善如流地平了身,与少年天子已有数月未见,除了年节宫宴时,平日基本不得见,若是再加上前世的那几十年,或许就更长了。所以对方说一句久违,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他很疑惑,为何会在此处见到天子,这才年仅十二岁的少年,自己还是一个孩子,怎么能摆脱王党对他的禁锢与控制?

  不容得他多想,少年天子已然开口:“二郎,这潇湘楼背后的主人便是我,也是我专程让人请你过来的。”

  谢逸神色一凛,随后意识到天子已然同漠北这位聂将军达成一致,说不得今次约见他,便是要拉着永川谢氏一族入伙,其目的自然不言而喻,那就是对抗王公及王太后一党。

  少年天子野心不小,这般年纪就已经有这么大力量了吗?谢逸一瞬间想到了许多,他甚至开始怀疑前世的一些事情,或许当年也是天子在利用他们谢家?

  可是亲身经历,又有前后事实佐证,谢逸很多处关窍都想不通,只得暂时放到一旁,索性见招拆招,心中多一份戒备便是。

  于是他主动询问:“陛下此次秘密召见,可有什么旨意?”

  “旨意谈不上。”少年天子同样在小圆桌前坐下,聂夷中让出了主位,恭敬地退到了一侧,与谢逸面对面坐着。

  “是我有求于你。”稚嫩的声音里,是持重的老成,那张年轻的脸庞与眼神中带着异常诚恳的神色,一如前世已过而立之年的陛下那般谦逊而真挚。

  谢逸眸色微动,“臣不敢,陛下言重了。”

  少年天子微微一笑,“怎敢说言重?二郎不必如此守礼。”

  他话里话外都带了几分亲昵,不同对待旁的世家子弟,倒是一直以二郎称呼,且不连名带姓,显然是一副自家人的做派。

  谢逸心里愈发慎重,“陛下有何事,不妨直言。”

  少年天子脸上的笑意淡了一分,但依然姿态亲近,他顿了片刻,才开口:“二郎,我想求聘谢侯嫡女为后,还请二郎从中斡旋。”

  谢侯嫡女,也就是他的亲妹妹阿芙。

  谢逸神色未变,心中却感到大骇,他记得阿芙近几年并未与宫中有任何接触,还是年幼时,母亲还在世时,被抱着去见过太后大娘娘,也与少年天子有过几面之缘,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自从谢家府中无主母,阿芙便极少出门,偶有几次也是在婶母的庇护之下,全家上下就跟护着个小鸡崽子似的护着这个幼小姐,生怕对方有一点不好。

  所以让谢芙入宫为后,这事不光是有着前世记忆的谢逸不肯答应,便是几位父兄都要考虑再三,断然不会轻易应承的。谢氏一族早已经不需要依靠女子带来的荣光,他们自能凭本事封侯拜相光耀门楣。

  因而谢逸沉思片刻,便问了一句:“为何?”

  少年天子眉目微蹙,像是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显露出一丝哀伤痛苦之色,但转过一瞬又消失殆尽,露出温柔的笑意来。

  “不为何,我希望她能做我的妻子,与我共度一生,我会给她我所拥有的一切。”

  少年天子执着而肯定地说道:“二郎,我会对她好,我会护着她的。”

  这一刻,谢逸几乎有种错觉,他感到面前这个年轻的皇帝,是深爱着自己的妹妹的。那种感情,像是沉淀了好多年,带着无限的温柔与克制。

  可是前世凄惨的下场,很快就浮现在谢逸的脑海中,他恭敬又客气地说道:“陛下,一辈子那么长,怎么能事事都顾得到呢?阿芙年纪还小,我虽为兄长,亦不能替她做主,更何况,永川谢氏无意于中宫之位,还望陛下三思。”

  这便是婉拒了。

  少年天子的神色一下颓废下来,半晌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的聂夷中听了,很不客气地说道:“谢世子,俗话说得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如今诚心求娶谢氏女,你倒蹬鼻子上脸拿起乔来了?殊不知一道圣旨落下,你那妹妹不进宫也得进宫,若不是陛下看重你妹妹,又怎么会与你推心置腹?你可别不知好歹!不如回家问问你父亲,学学如何回话吧!”

  谢逸心里被挑出一股火来,正想回呛两句,可看到少年天子失落的脸色,他到底收住了口,只道:“我们谢家阖府上下,就这么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自然比谁都宝贝,说句不中听的话,若是阿芙不乐意,我们便是豁出去一切,拼了命也在所不惜。”

  “若是阿芙愿意呢?”少年天子突然问。

  谢逸心想这会儿的阿芙,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哪里会知道何为情窦初开?自然是不会愿意的。

  不过天子这话,也让他心里产生了疑惑,他不答反问:“陛下见过阿芙了?”

  少年天子没有说话。

  谢逸的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春日宴那天,盖在阿芙身上那件低调却不失华丽的男子披风。那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但皇家便不是寻常人家,莫非……

  “阿芙落水那日,陛下也在?”谢逸求证道。

  少年天子点了点头,“是,我看到了你的侍卫救了阿芙。”

  这便能说通了,之前仅是猜测,如今却得到了亲口印证,谢逸的心里一下沉了下来,他默默不言。

  少年天子又问:“若是阿芙愿意,谢家可能答应么?”

  谢逸就是想到了这个可能,所以心里高兴不起来,前世谢芙与天子互生情愫执意入宫为妃,原本他们几个当父亲当兄长的就不大愿意,后来演变成惨剧,如今还要重来一遭么?

  若不是有阿芙与陛下那一层关系,谢氏一族也不至于埋下了祸根,父亲更不会打定主意同天子结盟,不起事没有把柄,王党如何能扳倒一个树大根深的庞大世家?

  更何况谢氏绝非宁安白氏那样的空壳子。

  “二郎,给句话吧。”少年天子又道,隐隐有一丝哀求之意。

  谢逸叹了口气,“陛下,我只是做兄长的,便是我不拦着,父亲也未必会答应。一切,还得父亲拿主意。”

  少年天子听到话,眼里恢复了光彩,又露出个笑脸来,“你们谢家,你这个谢侯世子不答应的事,纵然谢侯应了,恐怕也是不成的。”

  “是吗?”谢逸并不觉得,他只是一个十八岁的浪荡公子哥儿,这话说给大兄谢遥,都比说他要好得多。

  然而少年天子很是当一回事,那认真劲儿,使得谢逸都快当真了。

  “我今次寻你说话,一半算是临时起意,一半也算是蓄谋已久,终归是要先跟你通过气,否则做什么都不成的。”

  “蓄谋已久我尚能理解一两分,但这临时起意?”谢逸就不大明白了。

  少年天子神秘一笑。

  旁边许久没说话的聂夷中,亦笑了笑,说道:“这潇湘楼设置了机关,包厢里的人说话,只要想听,我们都是能听到的。”

  谢逸顿时明白了,敢情是他同荀宪议论立后之事时,他说的那句谢家绝不答应的话,被少年天子听到了,所以这小屁孩坐不住了?

  等等,小屁孩?谢逸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一国之君,如今还只是个小孩子,可方才言谈之中,那一份几十岁的沉稳,竟然让他忘了对方的年纪。

  前世的陛下也是这般老成持重的么?谢逸回想了一下,可惜他活了太多年岁,又耗费了太多精力在扳倒王党复仇一事上,只记得后来的皇帝是个什么样子,幼年时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然,谢世子的那些私事,我们就算听到了,也会当作没听到的。”聂夷中又笑着补充了一句,眼神中不乏揶揄。

  谢逸一下就明白过来,这是在笑他同子燕的事。

  荀十二那张破嘴啊,真真是讨厌至极!谢逸恨恨地想,存着心思下回见面还得继续揍他,可见这回揍得不够狠。

  倒是少年天子不似聂夷中这般,眼中露出一瞬的疑惑与茫然,似乎还从头到脚将谢逸打量了一番。

  谢逸察觉到了,觉得对方的反应有些奇怪,“陛下为何这般看我?”

  少年天子微微摇头,浅笑道:“我还当外头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却没想到二郎的确是有这个心思,只是感到有些意外罢了。不过……”

  话说了一半,他突然又不说了。

  谢逸连忙问:“不过什么?”

  少年天子嘴角露出一丝苦涩,意味深长地说道:“若是两情相悦真心相许,便不要轻易放手,辜负了别人也是辜负了自己。”

  被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孩子说教,还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谢逸听来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只得尴尬地笑了下,连话也没有应。

  但对方还未说完,凝视着谢逸,默然片刻后,又问:“是那个侍卫么?”

  谢逸心神陡然一震,事关子燕,他整个人都警惕了起来。

  他想起对方曾说看到子燕救阿芙,那必然就看到了子燕的真面目了,所以有此一问,也算情理之中,于是便放松了许多。

  谁料,少年天子又道:“若是他,便好好珍惜他吧,别等到以后追悔莫及。”

  追悔莫及,四个字,犹如给他一生的谶言,谢逸呆立当场。

  如果没有前世的记忆,谢逸或许会觉得只是对方的一句劝说,但前世那一辈子,不就是只给他留下这四个字么。

  他自金光塔回来,缠绵病榻三月,皇帝来看过他许多次,亦对他的病因心知肚明。他熬不下去了,因为金光塔底的那个人死了,永远都不在了。

  这一刻,谢逸甚至怀疑,这个表面看来只有十二岁的少年天子,是不是就是前世那个与他患难扶持十余年,最后也只有他在自己病床前安慰的皇帝。

  然而不等谢逸多想,少年天子就挥挥手,“二郎,天色渐晚,你先回去吧,我与聂卿再谈谈。”

  谢逸躬身行礼,告退。

  出了门,天色果然暗了,夜幕缓缓降临,整片天空都昏暗了下来。

  掌柜的又出现在了走廊里,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引着谢逸往楼下走去,一路送到了酒楼门口,片甲就在酒楼外的廊下候着。

  他一见谢逸就迎了上来,“世子,怎么去了这般久?”

  谢逸摇了摇头,“回吧。”

  掌柜的远远在门口说着客气话,谢逸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带着片甲走了。

  一路回到谢侯府,谢逸都未发一言,直到看到家中那满宅亮堂的灯火,他突然想清楚了关窍。

  这少年天子,而今是如何结识聂夷中的?又是谁给他们牵线搭桥的?

  他记得前世皇帝经历谢氏谋反案以后,愈发变得谨慎小心,旁的不说,就是在称呼臣子一事上,都以官职或爵位为名,绝不显露与谁过分亲近,所以一开始他引荐聂夷中给皇帝,皇帝很长一段时间都只称其为聂将军。直到后来,为了彰显对聂夷中的信任,也是为了拉拢对方,才特意唤对方聂卿。

  三公九卿,聂夷中虽有侯爵之位,但他是武侯出身,比谢家这等世侯向来是低一等,原本是配不上卿这个称谓的。但今日,少年天子依然称聂夷中为聂卿。

  聂卿,聂卿。

  谢逸心口猛地缩紧,他恍然站在入门后的影壁前,突然感到一阵寒冷与战栗从心底升起,传遍至四肢百骸。

  有些习惯如果经历了很多年,是改不了的。不管是聂卿,还是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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